她索取了一切,我奉献了一切。完完全全。
我爱您胜过爱世上的一切。
我还在,我没有死,我没有随您而去。然而,我天天想念您,我听您的吩咐:写作。
最后一个夜晚,谁知道是在什么时候?
时间流逝,每天都像是偷生。又活了一天。
1996年3月3日星期四那天。都停止了。
我无法把您的姓“杜拉斯”与您的存在、与您、与您的身体分开。从此以后,只剩下这个姓,举世闻名的姓——杜拉斯。
我坚持不下去了,精疲力竭。
每个人的故事都是一样的。命运是相同的,痛苦是普通的,人人都有痛苦。
爱情从来就不存在,那都是被书逼的。
我们喝了一杯。我们不分手了。
写书没必要,但我毕生都在写书,只写书。于是,于是一无所获。
人并不存在,存在的是书。
“我爱您,生活爱世上的任何人”
“爱得还要更深”
她在等待。等待情人。
我留下来是为了让您活着,也是为了爱您,爱您的文字,爱您的故事。
您说:“扬,永别了。我走了。拥抱您”
“您爱我吗?告诉我。”今天,是我这样问您。
去那儿,什么都不管,遗忘,忘掉我。
电影也可以是人们在读的一本书。人们可以阅读一种正在讲话的声音。
一个法语讲得很好的年轻日本大学生对我说,在日语中,“天空”和“虚空”这个词是一样的。同一个词。太奇妙了。
我认为虚空是存在的,一直存在,应该让这种虚空保持虚空,在它周围写作,不要填满它,让这虚空开启,天空将出现在这种虚空中。
那首旧歌,永远唱个没完,永远不会停止,就像临死之前的最后一支烟,就像您脸上的最后一个吻。
事实上,您并没有病,没病。您死于衰竭。您之所以死,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看得太多,如巴尔塔扎尔的脸;喝得大多:威士忌、红酒、白酒,所有的烧酒;抽得太多:抽了大多的没有过滤嘴的“金美女”牌香烟;气得太多:世界的不公正、难以饶恕的贫穷、加尔各答的麻风病患者、富入总是越来越富,凡此种种都让您愤怒;爱得太多:情人,各种各样的情人。您做了太多爱的尝试,希望得到全部的爱,而爱恰恰能置人于死命。您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,都像个共产主义者。您怀着这种必要的理想,相信总有一天,今天,明天,人与人之间能平等相待,把对方当作一个真正的人,像兄弟一样相爱。总有一天,人们将摆脱金钱,摆脱强人法律,不再互相践踏。是的,总有一天,这一切都将结束,再也没有蔑视。您下不了决心就这样扔下这个世界,这个正如您说的那样一开始就被人破坏的世界。
在荒凉的加尔各答有她威尼斯的名字。而我呢,我说:她的名字叫杜拉斯。
杜拉斯这个名字将永远存在,永远和我们在一起。
什么都不干,继续着一种普通的生活,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活着,爱,哭,吃,说。就这样。
好像文字会记下您的消失,悲哀会得到解除。
是的。没有您。和您在一起而又没有您。
确确实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