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公若曰:“君奭,弗吊,天降丧于殷,殷既坠厥命。我有周既受,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。若天棐忱,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。呜呼!君已曰时我。我亦不敢宁于上帝命,弗永远念天威。越我民罔尤违,惟人。在我后嗣子孙,大弗克恭上下,遏佚前人光在家,不知天命不易。天难谌,乃其坠命,弗克经历,嗣前人恭明德。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,迪惟前人光,施于我冲子。”
又曰:“天不可信,我道惟宁王德延,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。”
正所谓“创业容易,守业难”。在这段文字中,周公首先谈殷的灭亡,在殷商灭亡的教训中,周公意识到“永孚于休”,是否“终出于不祥”,对于建国之初的周朝来说都是未知数,可见“守业”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。接着周公便分析了天和人这两个方面的条件。对于天,周公虽然明确表示要“念天威”,但也一再强调“天难谌”,“天不可信”;对于人,周公则认为“我民罔尤违,惟人”,他认为人民之所以不会产生怨恨情绪,是因为现在国家施行的是德政。这就是说,周公把着眼点从“天”转移到“人”,强调不依靠天命而依靠人为。周公的这种认识,不得不说是一个大的发展。当然,这里对于天、人的分析,也正是为了说明守业的艰难。
公曰:“君奭,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,时则有若伊尹,格于皇天。在太甲时,则有若保衡。在太戊时,则有若伊陟、臣扈,格于上帝。巫咸乂王家。在祖乙时,则有若巫贤,在武丁时,则有若甘盘。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,故殷礼陟配天,多历年所。天惟纯佑命则,商实百姓王人,罔不秉德明恤。小臣屏侯甸,矧咸奔走。惟兹惟德称,用乂厥辟。故一人有事于四方,若卜筮,罔不是孚。”
公曰:“君奭,天寿平格,保乂有殷,有殷嗣天灭威。今汝永念,则有固命,厥乱明我新造邦。”
公曰:“君奭!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德,其集大命于厥躬?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。亦惟有若虢叔,有若闳夭,有若散宜生,有若泰颠,有若南宫括。”又曰:“无能往来,兹迪彝教,文王蔑德降于国人。亦惟纯佑秉德,迪知天威,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,闻于上帝,惟时受有殷命。哉武王,惟兹四人尚迪有禄。后暨武王诞将天威,咸刘厥敌。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,丕单称德。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,予往暨汝奭其济。小子同未在位,诞无我责?收罔勖不及,耉造德不降,我则鸣鸟不闻,矧曰其有能格!”
公曰:“呜呼!君,肆其监于兹,我受命无疆惟休,亦大惟艰。告君乃猷裕,我不以后人迷。”
公曰:“前人敷乃心,乃悉命汝,作汝民极。曰:汝明勖偶王,在亶,乘兹大命,惟文王德丕承,无疆之恤。”
自古以来,每一位圣明君主背后都会有一个或多个贤能的大臣辅佐,若没有这些臣子,仅凭君主一人,必定难以成就千秋伟业,由此可见大臣的重要性。周公正是深知这一点,才会对召公说出这番话,意在告诉召公:身为臣子,要尽心竭力辅佐君主,帮助君主成就一番美好的事业,如此才不负自己,不负君主,不负人民。
周公的这段分析,我们可以分为两部分:第一部分,以殷为例说明臣子的重要性。第二部分,周公又以殷映射周,正是因为有虢叔、闳夭、散宜生、泰颠、南宫括等大臣辅佐,文王和武王才得以成就大业。
文章虽然篇幅较短,但是其历史研究价值颇高,可以说是《君奭》全篇的重点所在。这些叙述中字字句句都说明了大臣对于国家、君主和百姓的重要性。然后,周公又对当时的现状进行了分析,周公认为在当时,大臣只有他和召公二人,这说明他和召公的责任十分重大。周公希望他们二人能加强团结,并要求召公“猷裕”,亦即胸怀宽阔。
公曰:“君,告汝,朕允保奭。其汝克敬以予,监于殷丧大否,肆念我天威。予不允,惟若兹诰?予惟曰:‘襄我二人,汝有合哉。’言曰:‘在时二人,天休滋至,惟时二人弗戡。’其汝克敬德,明我俊民,在让后人于丕时。呜呼!笃棐时二人,我式克至于今日休,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,丕冒海隅出日,罔不率俾。”
公曰:“君,予不惠若兹多诰,予惟用闵于天越民。”
公曰:“呜呼!君,惟乃知,民德亦罔不能厥初,惟其终。祗若兹,往敬用治。”
在这一段中,周公要求召公以殷商的灭亡为鉴戒。周公进一步强调了召公和他的重要作用,意在说明只有他们二人和衷共济,才能把国家治理好。
自古以来,朝代的更替均是适应历史潮流的进步之举,而一个朝代的灭亡,往往伴随着末代君主麻木不仁、听信谗言等现象,殷商亦躲不过这种命运。殷商的灭亡正是君主的无德、无能所致,因此,周公才希望自己的君主能够尊敬并选用有德的人,使后人很好地继承前人的光荣传统。只要君主做到选贤任能,善待臣民,恭敬地治理国家,臣民就必然会心存感激之情,更加尽心尽力辅佐国王,让国家更加繁荣昌盛,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,如此也算不辜负先王的恩赐了。
惟周公位冢宰,正百工,群叔流言。乃致辟管叔于商;囚蔡叔于郭邻,以车七乘;降霍叔于庶人,三年不齿。蔡仲克庸祗德,周公以为卿士。叔卒,乃命诸王邦之蔡。
王若曰:“小子胡,惟尔率德改行,克慎厥猷,肆予命尔侯于东土。往即乃封,敬哉!尔尚盖前人之愆,惟忠惟孝;尔乃迈迹自身,克勤无怠,以垂宪乃后;率乃祖文王之彝训,无若尔考之违王命。
“皇天无亲,惟德是辅;民心无常,惟惠之怀。为善不同,同归于治;为恶不同,同归于乱。尔其戒哉!慎厥初,惟厥终,终以不困;不惟厥终,终以困穷。懋乃攸绩,睦乃四邻,以蕃王室,以和兄弟,康济小民。率自中,无作聪明乱旧章;详乃视听,罔以侧言改厥度。则予一人汝嘉。”王曰:“呜呼!小子胡,汝往哉!无荒弃朕命!”
根据《孔传》中的记载:“蔡叔既没,王命蔡仲,践诸侯位,作《蔡仲之命》。”
本篇最开始的一段是史官所写,和《史记》记载的基本无出入。在这些记载中,我们可以充分了解到此段文字的写作背景。“王若曰”以下的文字即为命辞的正文,其主要分为两段:第一段讲述的是封姬胡为蔡侯的命令,同时指出封侯的原因在于姬胡能够“率德改行,克慎厥猷”,并就此提出了三点希望:第一,“尔尚盖前人之愆,惟忠惟孝”;第二,“尔乃迈迹自身,克勤无怠,以垂宪乃后”;第三,“率乃祖文王之彝训,无若尔考之违王命”。第二段,向姬胡提出要求:首先,要知道“德”和“惠”的重要性。因为只有具备了“德”才可以得到上天的照顾;只有“惠”于民,才可以受到民众的爱戴。其次,要慎始慎终地“为善”而不“为恶”。所谓“善”即“睦乃四邻”“以蕃王室”“以和兄弟”“康济小民”。再次,要始终遵循“中”道。所谓“中”道,就是指“无作聪明乱旧章”“详乃视听,罔以侧言改厥度”。最后,希望姬胡可以做到“无荒弃朕命”!以上这些希望与要求是在考虑当时情况之后提出来的,不仅具有很强的针对性,对于后世也是影响深远。